本文刊載於《三聯生活周刊》2019年第35期,原文標題《以賽亞·伯林:社交活動的收穫》,嚴禁私自轉載,侵權必究牛津大學學者以賽亞·伯林一生交遊廣泛,他在書信中對許多名人做了描摹和點評。
主筆/薛巍以賽亞·伯林(視覺中國供圖)頻繁社交以賽亞·伯林1997年去世時,留下的未出版過的講座文稿有數百萬字,書信有幾百萬字,整理者計劃分四卷出版,已經結集出版了三卷。第一卷《飛揚年華》收錄伯林1928至1946年間的書信,第二卷《啟蒙歲月》涵蓋的時間段是1946到1960年,第三卷《功成名就》收集的是伯林1960到1975年之間的書信。英國哲學家約翰·格雷說:「一位偉大書信作家的標誌不是他發出的信件的數量,而是隨後被保存下來的信件的數量。按照這個標準,以賽亞·伯林肯定是當代最顯著的通信者。他的信寄給、保存在了跟他一樣有趣、顯赫的人手裡,所以這些私人通信也是很有價值的公共記錄,是了解英國、美國等地區戰後事件的獨特角度。」「二戰」期間,以賽亞·伯林在英國駐華盛頓使館任職。1946年4月,伯林從美國返回英國,回到牛津大學,重續他被戰爭打斷的學術生涯。他在牛津教書的同時,頻繁參加各種社交活動,倫敦和熟人朋友的鄉間別墅處處可見他的身影。他博學健談,人人都喜歡結交他。他之所以喜歡社交,是因為他害怕孤獨地工作。他說:「自有記憶以來,我就一直被極度的深淵感所困擾。我對快樂和舒適的追求,是抵抗這種恐懼的永久性防禦手段。」1936年,伯林前往羅斯柴爾德家裡做客,他說還有一位客人是赫胥黎。「他也不是太聰明,只是知道的東西不少,思維清楚。他總是坐在那裡,手裡捧著一部百科全書,離眼睛大約只有三厘米,不時地讀出書中內容。他的談話雖然見聞廣博,內容充實,卻永遠缺乏趣味,唯一能夠在他身上擦出一星半點火花的情緒是厭惡,就像劍橋大學的科學家厭惡自己的太太,巴爾扎克厭惡農民一樣。」羅斯柴爾德先生用他的飛機把伯林送回家。「飛行經歷妙不可言。整個周末像體驗了一回富人的生活,星期天的晚宴風格雜陳,既像倫敦西區的富人集會,又瀰漫著文人聚集的劍橋-布魯姆伯里之風,既充滿上流社會的浮躁喧鬧,又不乏劍橋科學態度的嚴謹求實,而一旦有我加入,則又多了點哲學的成分。」1950年,他開始在牛津大學全靈學院擔任思想史研究員,迅速成為知識名流。1953年出版《刺蝟與狐狸》,1958年出版《自由的兩種概念》。這段時期,伯林的來往信件比以前涉及面更廣,發生的事件包括以色列建國、蘇伊士運河危機、「冷戰」。「許多信件對他公開出版的著作提供了詳盡的解釋和背景交代,還有許多信件涉及各類書籍、音樂、城市、鄉村,更多的是圍繞人有感而發,視角敏銳,並大多尖酸刻薄。」伯林書信整理者亨利·哈代說,1949年伯林開始使用口述記錄機,他「滔滔不絕的說話方式經常晦澀難懂,讓其秘書很是吃力,打字信上不時會出現空白。大多數信件都冗長無比,話題涵蓋面極廣,飛短流長與睿智分析夾雜其間。在伯林的書信中,隨處可見他對各種人和事件的諷刺挖苦」。比如他說英國作家依舍伍德「具有福斯特的感傷情懷和老處女般存心不良的眼睛」;瑪麗·麥卡錫「既美麗又庸俗,而且文筆惡毒,她給《紐約客》寫故事,風格油腔滑調」;愛因斯坦是個天才,「不過肯定也是傻瓜,就像孩子般不近人情」。薩特「非常有才華,非常有意思,但是在政治和個人方面使人反感」;「法蘭西是評論家們大膽公開、毫不羞愧地撒謊的唯一國度:在這裡,每個人都知道他們的動機既不是為了藝術,也不是為了道德,而是為了交際」。在書信中,伯林也表達過他感受的友情和親情。研究詩歌的莫里斯·鮑拉是伯林的終生好友,他在寫給鮑拉的信中說:「我覺得自己以及自己做的事並不出色,友誼對我意義更重大。我真的感動得無法形容,你知道我體驗到的不僅僅是對你的愛與崇拜,雖然這樣的情感足夠真切,我的整個生活方式以及人生態度都因你而改變了。你的確解放了我。我帶著俄羅斯人的情感與習慣來到英格蘭,在其上又蓋上一件結實、狹窄、整齊的英國制服,我想,要不是有你對我的拯救,我該會長成一個持有英式態度的可笑的漫畫式人物。」伯林的父親病逝後,他在信中寫道:「我深深依戀著父親,他天真、有朝氣、優雅、令人愉快、斯文、溫和而完全誠實、內心單純、害羞、頭腦清醒而又厚道,父親的去世確實令我心碎,我感到自己彷彿站在萬丈懸崖邊緣,無法正常思考與行動,整整一個星期沒有與外界聯絡,表現出東方式的消極無為。」選擇與價值衝突英國學者亞當·菲利普斯在《倫敦書評》上評論說:「伯林在書信中經常寫到他對自己的懷疑,但更經常寫到的是他對他人的著迷。他的書信中充滿生動、敏銳、有趣的人物素描,有著名的,也有普通的。他認為自己臉皮薄,受不了批評,但他經常外出,去化解他受到的批評。他對不能解決的衝突充滿激情,他的理論說衝突是不可避免的,各種價值觀之間是不相容的,但他經常受到別人的邀請。作為作家,他更多的是描寫而非建構理論,所以社交活動對他很管用,不僅給他提供材料,而且讓他有機會去觀看,去展現自己,有時是通過揭穿他人來展現自己。在書信中,伯林想做兩件相互矛盾的事情:做一個有心之人,又能讓人愉快。」他好像誰都見過。在牛津他結識了奧登、哲學家艾耶爾、依舍伍德、伊夫林·沃。多年間他見過愛因斯坦、愛森斯坦、艾略特、凱恩斯、納博科夫、畢加索、斯坦因、斯特拉文斯基、伍爾夫、葉芝等。他當著維特根斯坦做過報告,跟弗洛伊德一起喝過茶。他跟詩人阿赫瑪托娃整夜徹談,影星嘉寶說他的眼睛很漂亮。丘吉爾寫《二戰回憶錄時》向他請教過,魏茨曼等人在建立以色列時爭奪他的支持。他在印度見過尼赫魯,撒切爾夫人請他去過唐寧街。1952年,伯林乘飛機從巴黎回倫敦,飛機起火,幾乎傾覆,他在書信中說:「我對飛機一無所知,只是後來得知,油箱距離火焰僅數英寸,隨時可能引起爆炸。不過我不知道這事,因此才在這樣的情況下顯得滿不在乎,而這一切越來越像小說了。我認為火焰至少要過五分鐘才燒到我這裡,所以還是有足夠時間逃生的,不僅可以優雅地走開,而且可以保住我那件新買的昂貴的美國大衣。於是我表現出賞心悅目的英式鎮定風範,不過那是建立在無知和愚蠢之上的。我錯誤地表現平靜,就像想像中某位18世紀超脫的人生旁觀者那樣。」他超然到最後要工作人員催促他,喇叭沖著他尖叫:「告訴你了,別傻站著,飛機隨時會爆炸,快跑。」菲利普斯認為,在這起意外發生後,伯林的表現很奇怪,他自己的選擇讓他自己也感到困惑。跟其他決定論者不同的是,他對選擇的代價、每一個選擇造成的損失很感興趣。做選擇總是有風險的,總是要犧牲掉一些偏好。在他1958年講的《自由的兩種概念》中,他說:「如果我相信人的目標有多種,然後並非所有目標在原則上都是相互兼容的,那麼衝突和悲劇的可能性就無法從人類生活中消除,無論是在個人還是社會方面。」因為超然甚至冷漠的態度,伯林對這起意外的描述卻缺乏衝突。連他對結婚的描述都很平靜:1956年2月,他在獨身近30年後,跟艾琳·哈爾本成婚。他在寫給友人的信中說:「我想開始這一重大人生進程應該是沒有錯的,真真實實,毫無戲劇感。」他認為超然的人生態度是一種必須,也是一種自我疏離的技藝。菲利普斯說:「伯林描述的人都有一種幻滅感,這是因為他們的理想都破碎了,而他的自由主義可以幫助人們對抗這種失望之情。他們的理想是不相適應的,必然會跟他人的理想衝突,失落之情是難免的。在伯林的書信中,他的自由主義的悖論比在其他地方更加顯眼。這個悖論是:作為做選擇的動物,自我背叛是我們道德生活的一部分。不得不犧牲一個人最珍視的價值,這很平常。這種理論可以讓人原諒自己。他在信中說:『人的心要擺正,或者首先要有心。』如果不是一個無情的人,如果像他那樣認為目標再好也不可以不擇手段,你就得承受挫敗感。正是這種挫敗感讓人變得無情。」伯林說,他有一個樂於妥協、處事圓通、十分現實而又中庸的靈魂。他認為,要認清生活是錯綜複雜的,不要「假裝事態的偶然性與混亂性可以用某種整齊的、舒適的、容易的方式來解釋」。由此他批評托洛茨基「是一個像戴高樂或是羅伯斯庇爾或是孔德那樣的狂熱者,他們把自身的品質供奉在了過度簡化了的原則的祭壇之上。投下一道強烈光柱,照射在中心道路上,這樣自動就令其他一切黑暗下來,於是你的更虛弱、更膽怯的追隨者得以從純粹的力量與簡單的中心事物汲取力量,這樣做的代價是沒有對應人們的興趣,自大地鄙視他們中的大多數,缺乏真正的人的關係」。《以賽亞·柏林書信集(卷1) ——飛揚年華:1928~1946》 作者:[英]以賽亞·伯林 譯者:陳小慰、葉長纓 譯林出版社20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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結識過愛因斯坦、凱恩斯、畢加索,和弗洛伊德喝過茶,交友廣泛的以賽亞·伯林在信中怎樣點評這些名人?
本文刊載於《三聯生活周刊》2019年第35期,原文標題《以賽亞·伯林:社交活動的收穫》,嚴禁私自轉載,侵權必究
牛津大學學者以賽亞·伯林一生交遊廣泛,他在書信中對許多名人做了描摹和點評。
主筆/薛巍
以賽亞·伯林(視覺中國供圖)
頻繁社交
以賽亞·伯林1997年去世時,留下的未出版過的講座文稿有數百萬字,書信有幾百萬字,整理者計劃分四卷出版,已經結集出版了三卷。第一卷《飛揚年華》收錄伯林1928至1946年間的書信,第二卷《啟蒙歲月》涵蓋的時間段是1946到1960年,第三卷《功成名就》收集的是伯林1960到1975年之間的書信。
英國哲學家約翰·格雷說:「一位偉大書信作家的標誌不是他發出的信件的數量,而是隨後被保存下來的信件的數量。按照這個標準,以賽亞·伯林肯定是當代最顯著的通信者。他的信寄給、保存在了跟他一樣有趣、顯赫的人手裡,所以這些私人通信也是很有價值的公共記錄,是了解英國、美國等地區戰後事件的獨特角度。」
「二戰」期間,以賽亞·伯林在英國駐華盛頓使館任職。1946年4月,伯林從美國返回英國,回到牛津大學,重續他被戰爭打斷的學術生涯。他在牛津教書的同時,頻繁參加各種社交活動,倫敦和熟人朋友的鄉間別墅處處可見他的身影。他博學健談,人人都喜歡結交他。他之所以喜歡社交,是因為他害怕孤獨地工作。他說:「自有記憶以來,我就一直被極度的深淵感所困擾。我對快樂和舒適的追求,是抵抗這種恐懼的永久性防禦手段。」
1936年,伯林前往羅斯柴爾德家裡做客,他說還有一位客人是赫胥黎。「他也不是太聰明,只是知道的東西不少,思維清楚。他總是坐在那裡,手裡捧著一部百科全書,離眼睛大約只有三厘米,不時地讀出書中內容。他的談話雖然見聞廣博,內容充實,卻永遠缺乏趣味,唯一能夠在他身上擦出一星半點火花的情緒是厭惡,就像劍橋大學的科學家厭惡自己的太太,巴爾扎克厭惡農民一樣。」羅斯柴爾德先生用他的飛機把伯林送回家。「飛行經歷妙不可言。整個周末像體驗了一回富人的生活,星期天的晚宴風格雜陳,既像倫敦西區的富人集會,又瀰漫著文人聚集的劍橋-布魯姆伯里之風,既充滿上流社會的浮躁喧鬧,又不乏劍橋科學態度的嚴謹求實,而一旦有我加入,則又多了點哲學的成分。」
1950年,他開始在牛津大學全靈學院擔任思想史研究員,迅速成為知識名流。1953年出版《刺蝟與狐狸》,1958年出版《自由的兩種概念》。這段時期,伯林的來往信件比以前涉及面更廣,發生的事件包括以色列建國、蘇伊士運河危機、「冷戰」。「許多信件對他公開出版的著作提供了詳盡的解釋和背景交代,還有許多信件涉及各類書籍、音樂、城市、鄉村,更多的是圍繞人有感而發,視角敏銳,並大多尖酸刻薄。」
伯林書信整理者亨利·哈代說,1949年伯林開始使用口述記錄機,他「滔滔不絕的說話方式經常晦澀難懂,讓其秘書很是吃力,打字信上不時會出現空白。大多數信件都冗長無比,話題涵蓋面極廣,飛短流長與睿智分析夾雜其間。在伯林的書信中,隨處可見他對各種人和事件的諷刺挖苦」。
比如他說英國作家依舍伍德「具有福斯特的感傷情懷和老處女般存心不良的眼睛」;瑪麗·麥卡錫「既美麗又庸俗,而且文筆惡毒,她給《紐約客》寫故事,風格油腔滑調」;愛因斯坦是個天才,「不過肯定也是傻瓜,就像孩子般不近人情」。薩特「非常有才華,非常有意思,但是在政治和個人方面使人反感」;「法蘭西是評論家們大膽公開、毫不羞愧地撒謊的唯一國度:在這裡,每個人都知道他們的動機既不是為了藝術,也不是為了道德,而是為了交際」。
在書信中,伯林也表達過他感受的友情和親情。研究詩歌的莫里斯·鮑拉是伯林的終生好友,他在寫給鮑拉的信中說:「我覺得自己以及自己做的事並不出色,友誼對我意義更重大。我真的感動得無法形容,你知道我體驗到的不僅僅是對你的愛與崇拜,雖然這樣的情感足夠真切,我的整個生活方式以及人生態度都因你而改變了。你的確解放了我。我帶著俄羅斯人的情感與習慣來到英格蘭,在其上又蓋上一件結實、狹窄、整齊的英國制服,我想,要不是有你對我的拯救,我該會長成一個持有英式態度的可笑的漫畫式人物。」
伯林的父親病逝後,他在信中寫道:「我深深依戀著父親,他天真、有朝氣、優雅、令人愉快、斯文、溫和而完全誠實、內心單純、害羞、頭腦清醒而又厚道,父親的去世確實令我心碎,我感到自己彷彿站在萬丈懸崖邊緣,無法正常思考與行動,整整一個星期沒有與外界聯絡,表現出東方式的消極無為。」
選擇與價值衝突
英國學者亞當·菲利普斯在《倫敦書評》上評論說:「伯林在書信中經常寫到他對自己的懷疑,但更經常寫到的是他對他人的著迷。他的書信中充滿生動、敏銳、有趣的人物素描,有著名的,也有普通的。他認為自己臉皮薄,受不了批評,但他經常外出,去化解他受到的批評。他對不能解決的衝突充滿激情,他的理論說衝突是不可避免的,各種價值觀之間是不相容的,但他經常受到別人的邀請。作為作家,他更多的是描寫而非建構理論,所以社交活動對他很管用,不僅給他提供材料,而且讓他有機會去觀看,去展現自己,有時是通過揭穿他人來展現自己。在書信中,伯林想做兩件相互矛盾的事情:做一個有心之人,又能讓人愉快。」
他好像誰都見過。在牛津他結識了奧登、哲學家艾耶爾、依舍伍德、伊夫林·沃。多年間他見過愛因斯坦、愛森斯坦、艾略特、凱恩斯、納博科夫、畢加索、斯坦因、斯特拉文斯基、伍爾夫、葉芝等。他當著維特根斯坦做過報告,跟弗洛伊德一起喝過茶。他跟詩人阿赫瑪托娃整夜徹談,影星嘉寶說他的眼睛很漂亮。丘吉爾寫《二戰回憶錄時》向他請教過,魏茨曼等人在建立以色列時爭奪他的支持。他在印度見過尼赫魯,撒切爾夫人請他去過唐寧街。
1952年,伯林乘飛機從巴黎回倫敦,飛機起火,幾乎傾覆,他在書信中說:「我對飛機一無所知,只是後來得知,油箱距離火焰僅數英寸,隨時可能引起爆炸。不過我不知道這事,因此才在這樣的情況下顯得滿不在乎,而這一切越來越像小說了。我認為火焰至少要過五分鐘才燒到我這裡,所以還是有足夠時間逃生的,不僅可以優雅地走開,而且可以保住我那件新買的昂貴的美國大衣。於是我表現出賞心悅目的英式鎮定風範,不過那是建立在無知和愚蠢之上的。我錯誤地表現平靜,就像想像中某位18世紀超脫的人生旁觀者那樣。」他超然到最後要工作人員催促他,喇叭沖著他尖叫:「告訴你了,別傻站著,飛機隨時會爆炸,快跑。」
菲利普斯認為,在這起意外發生後,伯林的表現很奇怪,他自己的選擇讓他自己也感到困惑。跟其他決定論者不同的是,他對選擇的代價、每一個選擇造成的損失很感興趣。做選擇總是有風險的,總是要犧牲掉一些偏好。在他1958年講的《自由的兩種概念》中,他說:「如果我相信人的目標有多種,然後並非所有目標在原則上都是相互兼容的,那麼衝突和悲劇的可能性就無法從人類生活中消除,無論是在個人還是社會方面。」因為超然甚至冷漠的態度,伯林對這起意外的描述卻缺乏衝突。連他對結婚的描述都很平靜:1956年2月,他在獨身近30年後,跟艾琳·哈爾本成婚。他在寫給友人的信中說:「我想開始這一重大人生進程應該是沒有錯的,真真實實,毫無戲劇感。」他認為超然的人生態度是一種必須,也是一種自我疏離的技藝。
菲利普斯說:「伯林描述的人都有一種幻滅感,這是因為他們的理想都破碎了,而他的自由主義可以幫助人們對抗這種失望之情。他們的理想是不相適應的,必然會跟他人的理想衝突,失落之情是難免的。在伯林的書信中,他的自由主義的悖論比在其他地方更加顯眼。這個悖論是:作為做選擇的動物,自我背叛是我們道德生活的一部分。不得不犧牲一個人最珍視的價值,這很平常。這種理論可以讓人原諒自己。他在信中說:『人的心要擺正,或者首先要有心。』如果不是一個無情的人,如果像他那樣認為目標再好也不可以不擇手段,你就得承受挫敗感。正是這種挫敗感讓人變得無情。」
伯林說,他有一個樂於妥協、處事圓通、十分現實而又中庸的靈魂。他認為,要認清生活是錯綜複雜的,不要「假裝事態的偶然性與混亂性可以用某種整齊的、舒適的、容易的方式來解釋」。由此他批評托洛茨基「是一個像戴高樂或是羅伯斯庇爾或是孔德那樣的狂熱者,他們把自身的品質供奉在了過度簡化了的原則的祭壇之上。投下一道強烈光柱,照射在中心道路上,這樣自動就令其他一切黑暗下來,於是你的更虛弱、更膽怯的追隨者得以從純粹的力量與簡單的中心事物汲取力量,這樣做的代價是沒有對應人們的興趣,自大地鄙視他們中的大多數,缺乏真正的人的關係」。
《以賽亞·柏林書信集(卷1) ——飛揚年華:1928~1946》
作者:[英]以賽亞·伯林
譯者:陳小慰、葉長纓
譯林出版社20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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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以賽亞·伯林書信集(卷2)—— 啟蒙歲月:1946~1960》
[英]以賽亞·伯林,陳小慰等譯,譯林出版社2019